長城網記者 張曉明 劉瀾瀾 武新傑
“作為共産黨員,響應國家号召,向科學進軍,是我一輩子的使命。”回顧往昔,展望未來,年近九旬的中科院院士、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終身教授印象初如是說。
9月9日,印象初院士正在家中研究蝗蟲标本。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于冬偉/供圖
埋下一顆種子
9月9日,敲開印象初院士的家門,記者就看到客廳高挂着一幅《滿江紅》,其中的“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隻争朝夕”格外醒目。
客廳的角落擺放着相機、電腦、顯微鏡,家裡的櫃子裡還有一摞摞裝着蝗蟲标本的盒子,通過這些簡單的陳設可以看出,印象初院士每天仍在忙碌地工作。
印象初一頭白發,說話帶有南方口音,但精神矍铄,思維敏捷,談起蝗蟲研究成果如數家珍,神采飛揚……
1949年,15歲的印象初初中畢業考上了南通農校,選擇的專業是農産品制造,學習釀酒、做醬油、做面包等,畢業後開店謀生曾是他的夢想。
“那個時候淮陰地區的蝗蟲很厲害,缺少專業的治蟲人才,農民受災,大家沒有糧食吃,沒有棉衣穿,我們原來的專業就被取消改成了植物病蟲害防治科。”1952年畢業後,印象初被分配到蘇北泗陽負責治蝗工作。
“過去農藥特别少,主要就是人工打蝗蟲,當時泗陽縣50萬人,有10萬人打蝗蟲。”印象初用手比劃着告訴記者,“農民把柳條綁上鞋底,人一個一個挨着撲在地上,用鞋底打,‘啪嗒啪嗒’把蝗蟲打死。”
在洪澤湖邊,縣委書記、縣長、區委書記、區長全都親自帶隊治蝗。數萬人吃住在洪澤湖邊,有負責打蝗蟲的,有負責送飯送水的,跟行軍打仗一樣。有專業知識的印象初就是其中的“治蝗參謀長”,“蝗蟲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開始打,需要多少人,主要由我來偵查,提意見。”在治蝗的兩年時間裡,洪澤湖周邊150華裡的湖堤上都留下了印象初的足迹。
這些打蝗蟲的經曆,也在冥冥中為他的成長之路埋下草蛇灰線。
印象初在野外采集蝗蟲。印象初院士/供圖
紮根青藏高原
由于在治蝗工作中的突出表現,印象初被推薦上了山東農學院,在這期間還因表現優異成為了一名中共黨員。
1958年,從山東農學院植物保護系畢業後,印象初服從組織分配來到了青藏高原,進入青海農牧學院任教。1962年調入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幾經周折後,開始從事蝗蟲分類研究工作。
從此,擇一事,終一生。
青藏高原的工作環境異常艱苦,一年中至少有半年時間需要在野外采集标本,翻雪山,趟戈壁,穿越無人區,印象初的腳步踏遍了青海、西藏的各個區域。
在野外采集蝗蟲标本時,印象初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兩次因為高原缺氧,休克了,20分鐘後醒過來了,醒過來後就繼續幹。”
“還有一次我們的卡車差點翻在雅魯藏布江的一個支流裡,懸崖200多米深,如果卡車翻下去沒有一個能活着,幸虧有個大石頭,把車的後輪給托住了,保了我們的命。”印象初院士對那三次經曆記憶猶新。
“沒想過改行嗎?”記者問。
“沒有想過,我們響應黨和國家的号召,向科學進軍,幹事業應該有所成就吧。”印象初語速慢了起來,“高原缺氧休克,沒什麼大問題,無非就是臨時二十分鐘失去知覺,你躺在那邊不動彈,氧氣、血液慢慢供應到腦子,就醒過來了。”
長期的高原生活,還讓印象初總結出應對高原缺氧的經驗來,“主要就是缺糖,缺糖就缺氧,隻要吃一塊巧克力,吃一塊餅幹,就基本沒有什麼大問題了。”雲淡風輕的話語裡,不知有多少他曾經曆過的驚心動魄。
寒冷、低氧、強紫外線的惡劣環境令很多人望而生畏,印象初卻如同戰士般,不打勝仗決不收兵,在青藏高原一待就是38年。
印象初正在工作。印象初院士/供圖
攀登科學高峰
“在山頂上面可以采到新種,5000米的山我們也要爬到頂上去,爬上去就可以采到新種,所以我們不怕苦。”在青藏高原期間,印象初和團隊成員曾經用3天時間翻過了喜馬拉雅山。
志之所趨,無遠弗屆。靠着這種不怕累不怕苦的勁頭兒,印象初攀登了事業上的一個又一個高峰。
1963年,印象初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青海玉樹地區采集的昆蟲标本中,發現有11種蝗蟲跟平原上的品種不同,有些蝗蟲翅膀很短,有些甚至沒有翅膀,這激起了印象初的好奇心。
後來,在青藏高原數十年的野外采集和研究工作中,印象初發現蝗蟲的種類會随海拔的升高而不同,當海拔達到3000米左右時可以采集到短翅種類,4000米左右能采集到無翅種類。
印象初院士的科研發現。
印象初院士的科研發現。
“高原上風大,蝗蟲不好飛,老不飛翅膀就退化了,蝗蟲靠翅膀發聲,沒有翅膀就不能發聲,慢慢地聽覺器官也就退化了。”印象初由此提出蝗蟲類在高原上的适應性,演化途徑和進化規律等新見解,把翅退化而無發音器的類群作為較進化的類群,把無聽器的類群作為最進化的類群。
以此類推,一個新的蝗蟲總科分類系統在1982年誕生了,結束了長期搬用外國分類系統的曆史,中國在這一領域的研究躍居世界先進水平,該分類系統也被譽為“印象初分類系統”。
1984年,印象初以該分類系統為理論基架的學術專著《青藏高原的蝗蟲》出版,引起國内外昆蟲學界極大關注,被國外著名學者拉格教授稱為“研究歐亞蝗蟲不可缺少的資料”。
1987年,受美國科學院邀請,印象初到華盛頓作了專題報告。1995年6月,印象初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中國科學院評選為中國當代科技精英,同年10月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
1996年,印象初出版了200多萬字純英文的《世界蝗蟲及其近緣種類分布目錄》,記錄了從1758-1990年所有已知的蝗蟲類2261屬10136種,成為目前世界上最全面、最系統的同類專著。
9月9日,印象初院士翻看自己發表的純英文版《世界蝗蟲及其近緣種類分布目錄》。長城網記者 武新傑 攝
弦歌不辍 薪火相傳
功成名就後,印象初也到了退休的年紀,但他沒有選擇“告老還鄉”,而是選擇繼續發光發熱。1996年,印象初被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聘為終身教授,開啟了與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的不解之緣。
曾經印象初院士有機會擔任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的領導職務,但被他幾次婉拒。“我對其他的都不感興趣,就想專心緻志搞科學研究。”印象初對科研工作的情有獨鐘可見一斑。
“印象初院士的到來極大地促進了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動物學專業的發展,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相繼成功申請動物學碩士點、博士點,前幾年生物學還成為了一級學科碩士學位點。”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生命科學學院教授李新江說。
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生科院印象初院士團隊的實驗室中,學生正在做實驗。長城網記者 武新傑 攝
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生命科學學院印象初院士團隊的實驗室裡,每天都有博士、碩士忙碌着飼養蝗蟲、制作标本、做分子研究……
實驗室目前主要有三個研究方向,第一個是蝗蟲類的進化分類學,第二個是在比較基因組水平上研究蝗蟲對高原環境的适應性,還有一個是低等甲殼動物的先天免疫與資源利用。“第一個方向印院士仍然在做,後面兩個研究是在分子水平上做,都是在印象初院士前面的積累上發展而來的,也可以說我們實驗室的發展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不斷壯大。”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印象初院士研究團隊成員、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張道川跟記者介紹。
9月9日,印象初院士給記者展示自己拍的蝗蟲照片。伟德这个平台怎么样于冬偉/供圖
采訪結束,已近黃昏,西邊的晚霞燒得熱烈而奔放,窗外秋日秾豔,窗内,滿頭霜華的印象初院士依然談興不減。“我現在正在重寫《世界蝗蟲及其近緣種類分布目錄》,我要把1990年到2021年間新發現的種類、合并過的種類統統找出來,編入新書。”說起自己的下一個“小目标”,印象初院士聲音洪亮,雄心勃勃。